子敖

靖佩瑶是没有感情的靖佩瑶。

靖佩瑶是从来不会爱人的靖佩瑶。

靖佩瑶是个冷酷只会杀人的靖佩瑶。

靖佩瑶是今生只把生命交给小鬼的靖佩瑶。

除此之外，没有别的靖佩瑶。

最开始见到秦子墨是和林彦俊一起送奶茶的时候。

因为林彦俊提起过加了一个专案组人员的微信，林彦俊还特地提到说，很可爱，靖佩瑶挑挑眉，心想，林彦俊你这是完了？

靖佩瑶想起在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，范丞丞还嘲讽过林彦俊，说他小心别陷进去，当时林彦俊怎么说来着？嗯……好像很不在意地说不可能？靖佩瑶想，没有什么不可能，林彦俊铁树开花，花开得还是对面的那一朵。真是傻，也真是惨。

在帮林彦俊送奶茶的时候，他第一次见到了那朵花，也碰到了秦子墨。林彦俊跟他那朵花说话的时候，语气里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，靖佩瑶提着奶茶在旁默默地吃瓜，决定转头回去就告诉小鬼，外加上范丞丞和黄明昊，这事能笑好多天。开心，安排，靖佩瑶愉悦地想。

等到那个人凑上来问他眼睛是不是做过手术的时候，靖佩瑶内心是莫名其妙的，哪有人上来就问这些的？但是他好脾气地答了，因为他人一向不错，耐心，对待傻子也格外有耐心。

回去之后，靖佩瑶在想，是不是可以像林彦俊一样，也在里面找个人，说不定能帮到小鬼。说做就做，他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嫌弃，看着林彦俊一边挤眉弄眼，一边叫尤长靖把秦子墨的微信推过来，他闭上眼在里面冲林彦俊翻了个白。难道林彦俊以为会故事重演？拜托，他可是没有感情的靖佩瑶。

事情进展得很顺利，靖佩瑶的演技比他想象的更精湛，有好几次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爱上秦子墨了，可他摸摸自己的心，波澜不惊地稳定地跳着，里面没有因为秦子墨孕育出小鹿，也没有炸开，只是如常一样地跳着，像他的血，如常一样冷着。

可他有时候会很无奈，别的不说，靖佩瑶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秦子墨一样，愚蠢的人。在林彦俊和尤长靖确定关系那天，靖佩瑶知道林彦俊预计在那天受伤，他也料想到了林彦俊和尤长靖在那天必然会关系猛进，他想，好事成双，择日不如撞日，要不一起。于是他顺势跟秦子墨表了白。

当天靖佩瑶说得很深情，深情到感动了他自己，就不用说两眼汪汪的秦子墨了。

他说：“我知道你的工作艰苦又危险，但我不怕。”这不废话，靖佩瑶当然不怕。

他说：“我知道你要去保护普通人，但我不普通，不用你保护。”废话，靖佩瑶当然不普通。

他说：“以后我来保护你。”废…话？靖佩瑶顺溜地把话说出口，出口便开始怀疑，他能保护个屁，顶多能在最后让秦子墨死得痛快点，直接给他一枪。

他最终还是没有将“我爱你”说出口，就像他知道，林彦俊也不会说。

在秦子墨哭着扑到他怀里的时候，他迷惑了，靖佩瑶应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靖佩瑶，可他这样做，正确吗？

靖佩瑶想不到答案，他也不想去想，追寻答案这种事，一向是闲得发慌的人做的，他曾经寻找过数年的答案，最后发现不过一堆借口，当不得真。

靖佩瑶杀人的手法熟练并且精准。那晚他解决掉目标回到家后，收到秦子墨发来的信息，他说，那个S真的好难抓啊。凌晨四点的信息，他理所当然地没回，这时的靖佩瑶应该在睡觉，而不是外出杀人。

难抓，当然难抓，他十岁开始杀人，怎么可能不难抓？靖佩瑶把自己扔到床上，深陷床垫里，他在家里买了一张超大的床和极其柔软的床上用品，他不在乎会不会对腰背不好，他只是不想再接触冰凉坚硬的床板，如果可以，枪也不想。

打小，靖佩瑶就沉默寡言，但他只是内敛，心里的想法和波动比谁都激烈，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。可能是弥补他表达的缺陷，老天赏他射击一口饭吃，在去过一次射击场以后，靖佩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射击天赋，瞄准、开枪，他的手从来不抖，枪口准头从来不失。当时，尚且年幼的靖佩瑶不懂这项天赋的可怕，他只觉得父母能难得地开心地摸摸他的头，夸他很优秀，他心里就已经乐开花了，虽然面上他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双亲。

在得到过表扬后，靖佩瑶发奋地练习，家里没钱去射击场，他就自己出去跑腿捡垃圾，赚一些零钱，买了把玩具枪和塑料弹。他最初在家用塑料弹打水瓶，后面在树林里打树干，当他考虑接下来拿什么练习的时候，他没想到他能拿到真枪了。

第一次摸到真枪的时候，冰冷的触感，坚硬的外壳，他转动枪的时候，黑黝黝的枪口让他害怕。但最可怕的不是枪，是那些大人的嘴脸。靖佩瑶家里很穷，他九岁了，没有上过学，只有自己去听过别人家的小孩念书，他觉得没意思，就再没去过了，反正他听小卖部的阿婆说，他打枪那么准，以后可以专门去打枪，可以去参加运动会，赚大钱咧。九岁的靖佩瑶一直心怀期望，后来他真的去打枪了，却再也没燃起过希望。

九岁那年，靖佩瑶在跟父母出来的时候走丢，被人贩子拐跑，跌跌转转，他因为出色的射击本领被卖进组织。期间他逃出来向路上的警察求救，那警察看了一眼他跑出的地方，就把他扔在原地，扬长而去。那一次，靖佩瑶被打断了腿，坐在轮椅上，他还得练习射击。

在靖佩瑶十岁生日的时候，组织觉得他小有所成，带着他出去出任务。

因为要杀的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，恰逢那天有宴会，靖佩瑶被打扮得衣装革履去参加，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孩的危险性呢？

在会场上，他蹲在角落，一击命中目标人物的眉心，可还是被发现了。

那天，他本是弃子，靖佩瑶很清楚，原本他该是在那里被人抓住，为人去死的，可他不服。

靖佩瑶拖着满身伤痕，在街上逃离了追杀他的人，也许是组织看他潜力无限，又派人把他接了回来。从此，靖佩瑶的世界只有血液和枪支。

培养他的组织很强大，势力根深，对他警惕心和防御心都很重，长大后的靖佩瑶也没办法逃出去。他一边耐心潜伏，一边寻找机会。期间他趁着出任务的时候回家看过，他一直好奇为什么当初走丢以后父母没有找过他，到那时靖佩瑶都以为自己是走丢后被拐卖，多年断断续续地去到父母身边打听，终于一次听到他们提到自己，却是带着不屑和语气，感叹早知道就卖个更高的价钱把后半辈子的生活也给满足了。之后他才知道，他的父母因为欠钱还不上，把他抵押给了高利贷组织，高利贷和黑道不分家，他被人转手倒卖，进了那家高利贷背后的组织。其实，不是他走丢，是他，被丢了。

靖佩瑶再没奢求过希望，他想离开组织，但不知道他自己何去何从。直到朱星杰和小鬼带着人把组织老大给灭了的时候，小鬼问他要不要一起离开的时候，他感觉到，可以脱离黑暗了。

所以，靖佩瑶这条命，就该是小鬼的，他在床上蜷缩起来，想，他从没想过背叛小鬼，也从不会。

他从不爱秦子墨，但不能否认他很温柔，很体贴，也很细心，这可能是一个狙击手必备的特点，而不是靖佩瑶的性格。他沉着冷静地瞄准着秦子墨这个猎物，不带感情地从猎物那里套着话，周转着，索取着，也付出着，靖佩瑶的原则，有索必有还，他用毕生最认真的演技，陪秦子墨演一场深情爱恋。

在最终一站那天，他趴在墙头，看到秦子墨在小鬼背后不远处的角落举着枪，他怕了，第一次，靖佩瑶怕了。他怀疑索取得太多，演技已经不等价了，赔上了一颗真心。

匍匐瞄准的时候，他脑子里过了很多念头，垃圾林彦俊，垃圾感情，垃圾秦子墨，妈的，垃圾靖佩瑶。他就不该在那个时候陪着林彦俊去送外卖，他就不该想着玩弄别人的感情，他就不该那么自信地以为他不会爱人，靖佩瑶还是那个把命卖给小鬼的靖佩瑶，但再也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靖佩瑶。

扳动扣板时，子弹没入了秦子墨眉心往下的位置，靖佩瑶从未失手，只有这次，抖了手。

秦子墨贴着墙倒下去的时候，靖佩瑶明白，这次可能他是再也无处可归了。他看到另一边朱星杰和小鬼双双躺倒在血泊中，他从墙上滑下去，抱着秦子墨的尸体离开了这个地方。剩余的时间他想和秦子墨一起度过，对了，就去秦子墨一直向往的春暖花开的地方好了。

那天，我迈出了黑暗，我以为这就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了，可遇到你，我见到了光明。